三十年前的此时此刻,上帝帮我同时打开了一道门和一扇窗,我想了想,觉得跳窗更刺激,于是选择了跳窗,虽然还是跳在同一个院子里,但人生却显得更精彩了一些……1/10/2023 7:23 PM 纽约长岛
第二天早上,我们还是没有等到小杰,这家伙向来机灵,我和小魏都猜他肯定找到了工作,应该不会有什么事,我们只能往好的方面想,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找他。我和小魏互留了对方餐馆的电话,互道珍重后我先送小魏上了接他的老板的车,就此,不到三天时间,哥三各分东西,我望着离去的小魏,眼眶不由得有点湿润。
送别了小魏,按照林小姐的吩咐,我来到怡东酒楼对面的街口,等待来接我的老板,不到半小时,老板就来了。
老板姓李,三十出头看起来很干练的样子,同时来的还有一位姓陆的师傅,陆师傅五十几岁,精瘦中带着点精明,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,老板和陆师傅都很和气,他们到唐人街给餐馆备货,顺便就把我接上了。
老板和陆师傅大概已经从林小姐那里听说了一点我的故事,都挺兴奋的,一路上对我们哥三的胆量赞赏有加,觉得我们运气太好了,原来老板和陆师傅都是花钱偷渡来的,老板已经来了五六年,陆师傅则刚来了一年多。老板因为来得早,偷渡费用便宜,幸苦了两年就自己开了外卖店,不光娶妻生女,身份什么的也早已搞定了。陆师傅的政治庇护刚通过,就等着到时间申请绿卡了,我听了他们的故事,还在云里雾里,既不知道羡慕也不知道难过,我只看到他们各人的脸上除了一点的小得意,还有一丝疲劳。
餐馆在皇后区的瑞吉屋,从唐人街出来过一座大桥,二十几分钟就到了。瑞吉屋是意大利人和德国人的聚居区,到了这里,我才真的感觉到我已经身处异国他乡,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。
到了餐馆,老板和陆师傅兴奋地把我介绍给老板娘,老板娘知道了我的来历,也是一脸的喜悦,在他们眼里,我似乎是刚逃离了牢笼,特别值得庆贺。见过老板娘,老板让我赶紧用店里的电话打电话回家报喜,说电话费以后在你工资里扣。我听了老板的话,鼻子一酸,差点掉下泪来,老板真的太好了!那时候电话费很贵,第一分钟要六块多,然后每分钟要两块五,我按照老板告诉我的方法:011865………,拨通了家里的电话:”喂…”,那头喂喂喂…信号不好,总算听清了,是我父亲接的电话,我兴奋地告诉他,我到美国到纽约了,而且找到工作了,父亲听了,立刻懵逼:真的?哎呀太好了!父亲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!
父亲的悲苦是有原因的,其时家里做生意日渐富裕,不料被人诈骗阴沟翻船血本无归,九十年代初,就欠下了二十几万元的高息债务,父亲根本就无力偿还,他唯一的指望是我!在我出国前,我原本可以提早三个月出来,结果名额被别人顶替,然后变成遥遥无期的等待,我和父亲因此都闷闷不乐,然后我出来前一个月,父亲去东北出差,我去车站送他,他上车时只留了个背影给我,头也不回就走了!不曾想,我三个礼拜后就接到了出国的通知,然后过了一个礼拜我就出国了,那个背影竟成了我和他的永别!父亲在我十几年后终于拿到身份的前一年过世,唯一能稍作安慰的是,我是在即时通讯视频里看着父亲过世,写到这里,让我先大哭一场。。。
父亲有一个一起做生意的朋友,他听说我可能要出国,就跟我说:人的命是天注定的,你不要跟命运去争。我现在越来越信他的话,越来越觉得每个人的命都是命中注定,但其实我知道,那是安慰我自己。
电话费很贵,我只能和父亲长话短说,让他不要担心就挂了电话,接下来就要开始干活。
环顾四周,餐馆并不大,就像你在纽约街头随意见到的中餐外卖店中的任何一家,我的工作是打杂兼送外卖,白天是打杂,有外卖的时候就去送外卖,晚上餐期忙的时候,就专门送外卖,餐馆生意并不是很好,只能说刚刚能够维持而已,所以餐馆里平时就只有老板、陆师傅和我,晚上忙的时候,老板娘会过来帮忙接接电话。
陆师傅是炒锅,不忙的时候也打杂。陆师傅真是个好人,他一点不嫌弃我完全是个生手,手把手地把我要干的活用很短时间就教会了,我的工作是煮饭(不好意思,第一锅饭被我煮糊了),切菜、切肉、切鸡,酱肉、酱虾,烤肉、炸鸡翅还有炒饭,当然还有其他的杂活,总而言之,只要眼里有活都是活,很累但快乐着!
第一天不忙,干完了杂活,老板就让我看临近街道的地图,我这人方向感特别强,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周围街道基本弄清了,下午,我送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外卖,按了门铃,来开门的是一个温和的白人中年妇女,她笑眯眯地接过了外卖,然后笑眯眯地跟我说:“ONE SECOND”,我虽然英文不好,但也一下子就意会到这是叫我等一下的意思,果然她转身就从屋里拿了五块钱给我,我骑自行车过来也就两条街不到五分钟时间,就给我五块钱小费,换做人民币至少四十块,这也太多了吧,我结结巴巴地说:Too much. 白人妇女依然和颜悦色:It’s okey, this is for you, just take it! 我表面上有点不好意思,心里其实乐开了花,接过客人的小费,我大声地对她说了声谢谢。真好,很快地,我就习惯了客人的小费,这一天,我送了十几单外卖,挣了三十几美元小费,简直乐透!
外卖店的工时很长,从早上十点半开门,到晚上十点十一点才能结束。结束了第一天的活,我们来到了宿舍,宿舍不远,和餐馆只隔了两条街,老板在这里租了个公寓,他一家也住在这里,他有一个四岁的女儿,还有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儿子,老板娘基本上都在家全职带孩子。我和陆师傅住在客厅,客厅并没有床,只是在地板上放了两个捡来的床垫,老板娘很暖心地给我拿来了新的床单和被褥,条件虽然简陋,但我很快就适应了,毕竟吃住都是免费的,还能要求什么,有地方落脚,我已经很感恩了。
陆师傅是个话痨,一天下来,我们彼此都已经无话不说了!一回到宿舍,陆师傅就开始满脸骄傲地吹嘘他的光荣的偷渡历史,他总共偷渡了两次,第一次去了很多国家,在外面闯荡了一年多,却在在西班牙被抓,偷渡一年多偷了个寂寞,最后被遣送回国。第二次,同样去了很多国家,一路坐飞机,终于成功过境美国,他在飞机上把护照撕了冲进了马桶里,然后大摇大摆地下了飞机,当然被抓了,但是没有护照海关就没法把他遣送回去,坐了几个月移民监后,蛇头请人把他保了出来。最后他又悄悄地说起了老板的偷渡故事,老板的后台比较硬,他的父亲是福州某县的副县长,老板是直接坐直航飞机来的,到了美国的机场,通过机场的地勤,直接偷偷地把他从飞机上带下来,又偷偷地通过后门直接把他带出了机场,几年后,终于成了他家的第一个华侨。
我在这个餐馆从冬天一直干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,连续干了四个多月,中间没有一天休息,甚至于生病了,咳嗽咳得失声说不出话来,我还在冰天雪地里送外卖,四个多月,我每个月连底薪加小费能挣1200多一点,我很想一个礼拜能休息一天,但老板以请不到人为由,还是让我每天都上班,只是在应该我休息的那天,多加了三十块的工钱给我,看在钱的份上,我也就答应了。
我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打工生活,随着天气的暖和,外卖店的生意也开始好起来了,白天我有更多的时间在送外卖,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,我渐渐地融合在这个社区里,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,有一天我正在干活,电话响了,老板一接电话,回头就向我招手:找你的!
有人找我?我赶紧过去,接过电话一听,里面传来一阵爽朗得臭不要脸且尴尬的笑声,是小杰,我去!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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