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汉人从来没有想到,一场祸及世界的瘟疫会突然降临到他们的头上,武汉人的彷徨无助, 政府的应对失措, 李晓平的日记娓娓道来,更可拍的是,灾难还在持续,瘟疫已经扩散到全世界,政府却要求武汉人感恩,要求世界感谢中国,卧槽,这是什么样的不要脸的狗屁政府?
在1月23日的微信文章中,我说了这样的话:“我现在没事,有事了我也会坚强”。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,正是武汉开始封城的日子。后来我真的遇到事了,我也真的做到了坚强,只是这坚强并不是我主动选择的,而是“活下去”的一种本能。
1月23日,知道封城了,我并没有太惊慌。我又不需要出城,安心在家呆着就好了。
1月24日,得知林教授感染新冠病毒,心中一惊,他是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的医生,平时是多么仔细的一个人啊,也会中招?还有他的儿子、儿媳也有不适,原来这个病离我们这么近!
1月27日,林教授住进医院,儿子儿媳做了检查没什么问题,我反而安心了。他是住在同济医院,这是武汉乃至中国的顶级医院,医疗资源应该是绝对有保障的。
1月28日,林的夫人S打来电话,急需购买一些药品和生活物品。此时,武汉的私家车禁行了,如果把车开出去,将被扣掉12分。我到处打电话询问,怎样才能出行,终于弄清楚,是接到手机短信被禁行的车主不能出行,一般社会车辆有生活必需还是可以出行的。
急匆匆去医院开药了,急需的物品也买到了。东西送到林教授楼下,远远地看着S把东西拿走了,我算松了一口气,开车回家了。
刚做完消毒,准备休息一下,又接到S的电话,这回是惊慌失措:“不得了啊,家里又病倒一个,我的小孙子怎么办啊?”
我的大脑瞬时间短路了。这又病倒的一个(肺部CT显示感染),是小孙子的妈妈,小家伙早上还在吃妈妈的奶啊!
收拾好几件衣物,跟老公说,我要去救她了,可能也要隔离一段时间,你们自己在家照顾自己吧。
“电脑带上吧?”“行行行,你帮我收拾好。”(现在,这电脑和急迫中带上的一盒点心真成了我的最重要物资,使我能在至暗时刻度过最初的物质匮乏和维持此后和外界的联系,包括如今敲出手头的这篇文章)回想起来,当时老公关心的是我隔离后可能需要用电脑,我不知道手忙脚乱之时抓进行李箱里了什么衣服,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俩都没有想到这隔离的“一段时间”会是这么漫长,至今看不到结束的尽头。
开车把S和她的孙子接出来了,我们去到万科某小区的一处房子里,小婴儿在我怀中哇哇大哭,我成了密切接触者。
我们像逃难一般逃到这里,发现这里什么生活物品都缺,小婴儿突然就断了奶,连奶粉都没有,怎么办啊?
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各方求助。给同学打电话,刚说了家里有人得了新冠肺炎,她便问“是想住院吗?很难,我自己家的医生也是这个,还是重症。”聊了很久,得到的信息是医务人员中招的非常多。
向长报的记者朋友求助,向以前的同事求助,大家都无能为力。但这些朋友后来都给了我关键的信息。我在给区政府打电话后,终于联系上了XX社区,社区的工作人员说,你们需要物资,可以自己去买啊!
???,我们不是需要紧急隔离的密切接触者吗?现在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,我以为我们向社区报告了,马上会被隔离起来,但现实是没人管我们!
小孙子的爸爸,之前有发烧的症状,但肺部影像正常,这会儿烧也退了。林教授判断,他应该不是新冠肺炎。无奈之下,孩子爸爸开车到我们这里来了,否则,两个60多岁的老人,照顾一个刚断奶的9个月大的小婴儿,又怎么出去采购生活物资?
1月29日,孩子爸爸开车去了永旺,买回一些生活物资,1月30号,又去了小区里的中百超市,吃的暂时解决了,但是,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。
1月31日凌晨3点,孩子爸爸又发烧了,他连夜开车去了同济医院,CT显示,肺部磨玻璃状,他,也疑似了。
我们两位老人和这个小婴儿吃的都是孩子爸爸买回的东西,并且还是孩子爸爸做的饭,这回我是更密切的接触者了。
林教授住在医院里,远程指导我们预防性吃药,金叶败毒颗粒、盐酸阿比多尔片,中西药结合,但我们最担心的还有这小婴儿不知被感染了没有。
我们更难了,生活物资是买回来了,但还有许许多多的难题要应对。手忙脚乱精疲力尽之后,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好像信息爆炸了,各种传言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,我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医务人员的感染不是个小数目,但看官媒上公布的数据,与老百姓感受到的相差太远。
我也向家族群封锁了消息,此刻,谁都自身难保,难以顾及他人,如果亲戚们知道我们的困境,除了着急,也帮不上忙,大家都打电话来问情况的话,我还没办法应付。
做吃的、照顾孩子、给煤气卡充值;米不够、面条没有、鸡蛋也没有;还有拖地、消毒,洗手,手都快洗成木乃伊了;再就是接电话、打电话、看谁能帮忙买到婴儿奶粉、向朋友打听有没有隔离宾馆……那就是救火一般,哪里还记得此刻是过大年?
朋友告诉我武汉市汉阳区有专门的隔离宾馆,将密接人员隔离起来。我真的好想好想被关到哪个隔离宾馆里,至少不愁吃的。最后打听了一圈,得知,全市只有“高山流水遇知音”的汉阳区(注:琴台公园在汉阳区)有隔离宾馆,我们区没有这样的地方。
此后,我无数次羡慕过别人的小区,看官媒上,都是政府采取了多少措施保障什么什么,而我面临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困境。
那些天我接了多少电话,打了多少电话?不知道。上海的朋友帮我记录下我与林教授一家的故事,事后看这段笔记,我这才知道,我打给上海朋友的电话一说就是40分钟,内心的崩溃,都向他倾泄而出而我自己并不自知。
那天聊到很晚,L说现在武汉都是一家几口人同时感染,现在武汉的隔离实际上形同虚设,像小婴儿的爸爸,昨天还到超市里去买东西的,今天早上就已经成为疑似病例了,跟社区联系了,她叫我们自己出去买的嘛,没有办法;今天社区倒是打过几个电话,说是可以安排物业给我们送东西,但是那个物业人员,也是可怜兮兮的,她告诉我们她的事情非常多,她今天刚刚上班,要去什么给人家喂狗啊,喂金鱼啊,各家各户各种奇葩的求助,但是她只有一个人,所以她说有什么事情的话也是一次跟她说清楚,看她能帮什么。这会儿的话,我们也确确实实也想不出她能帮我们什么,反正就是很无助。
以上都是上海的朋友帮我记录的,那些天,无助、焦虑、压抑、悲愤的情感充斥内心,且不能表露,因为身边还有比我更焦虑痛苦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