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我经历的最长的一个航程,我们从澳大利亚的佩斯启航,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航行,我们横跨了印度洋,绕过了好望角,又几乎斜跨了大西洋。
圣诞节,我们离目的地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,大概还有一个星期的航程。
晚上吃完了圣诞大餐,兄弟几个照例来到我的房间玩起了扑克,我们玩的是一种类似斗地主的游戏,需要用到两副扑克牌,可以四个人一起玩,玩家必须跟坐在对面的人配合,我刚开始不懂怎么玩,所以其他几位都不愿跟我配对,只好作了壁上观,好在不几天就观出了门道,最后更成了高手,以至于我的房间经常成了主场。
因为圣诞节,兄弟几个当晚喝了点小酒,在我房间里大呼小叫地玩得不亦乐乎,正玩得兴起,有一位兄弟突然悠悠地说道:他妈的公司不景气,这船要卖给印度人了,我们看来很快要回国了!
一语点醒梦中人,其实这消息我们都已经知道了,但是大家都没提,因为我们刚出来三个多月,也没有挣到多少钱,如果真回去了,可能就没有机会出来了!他这一提,哥几个也无心玩牌了。
“要不然我们留在美国不走了!”
忘了是哪位兄弟先扔出的王炸,此言一出顿时石破天惊!我心里也在翻滚着,因为我辞掉了原有的工作来做海员,尽管做海员是我幼时的梦想,但真正的目的还是找个机会留在海外,可是…
“我们如果现在走了,那后面还没有出来的兄弟们怎么办,我们走了,他们肯定没机会了!” 我表示了我的担心,我的确不想才出来几个月就跑了,毕竟还有几十个兄弟等着出来,我们这样不负责任走了,他们怎么办?
“管他呢,公司生意这么差,船都卖掉了,我们走不走他们都没机会了!”
有一位兄弟态度特别坚决,他的话似乎有点打动了我,此后的几天,是否留在美国成了我们每天的话题,貌似大家态度都很坚决,但前路茫茫,我们各人没有任何一人有亲朋好友或者爱国华侨在美国可以投靠,一口鸡零狗碎的英文,到时怎么办?我心里矛盾着,依然下不了决心。
那一年,是1992年,海员班结业时,我在给我们的老师,一个七十几岁的日本小老头的留言本上写道:幸运的是,我还年轻!
是的,那一年我才25岁,年轻是我最大的本钱,天不怕地不怕,老子大脚走天下!此时,我们的航程几乎已经绕了一个地球,经历了太平洋、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各式巨浪滔天,我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可以惧怕。
九三年一月三号,凌晨雾蒙蒙中,我们的船进入了查尔斯顿港口,一路看到美国海军的各种军舰甚至还有两艘航空母舰,这是我第二次到美国,却是第一次到美国本土大陆,因为我们的第一个航程就去了阿拉斯加。
维基百科:查尔斯顿(英语:Charleston)是位于美国南卡罗来纳州伯克利县和查尔斯顿县的一座城市,也是查尔斯顿县的县治所在。查尔斯顿始建于1670年,到1800年,它成为当时仅次于费城、纽约、波士顿、魁北克的北美第5大城市。
我对查尔斯顿印象挺好的,码头上的工人都是黑人,温文尔雅的看起来很敦厚,我们当天晚上就向大副申请去逛了一个购物中心,我还记得我在一个鞋店,在热情的店员推荐下,花了三十五美元买了一双球鞋,回来的路上,兄弟几个叫了一辆出租车,司机看起来有六十几岁了,态度很温和,我们把写了码头地址的纸条给他看,他也不说话,一路默不作声平安地把我们送回了码头,沿路的街景都已经记忆模糊,唯一记得是车上放的背景音乐,很轻很轻,但在我听来,却像是我们几个兄弟命运进行曲,是如此的震耳欲聋!因为,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留在美国!
之所以下定了决心要走人,是因为当天船上就来了三个印度人接船,他们分别是印度人的船长、轮机长和大副。也因此下一个航程到达韩国后,我们都将回国,并且再无机会出来,因为全球航运业务不景气,公司不得不卖船收缩业务,换一句话,还没有出来的兄弟们,都没有机会了!再说,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!
毕竟是改变命运的的决定,面对的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未来,当晚久久难以入眠…
然而第二天下午却出了大事,我们几个统统被叫到大副办公室受到严厉责问,大副比我年长几岁,平常总是在我们面前摆出趾高气扬的面孔,但他的确可以骄傲,因为他才28岁,就已经是很老练的大副了!大副显得非常愤怒,原因是我们中的一个人,在没有任何请示报备的情况下,私自下船逛街失踪了几个小时,这哥们甚至都没跟我几个兄弟通气,大副气得火冒三丈,明言警告我们下一个港口不准我们上岸!
好在我们这一次要在美国停靠两个港口,在查尔斯顿是卸货,按照预定计划,下一个港口是罗德岛的普罗维登斯,在普罗维登斯将会装载一船废铜烂铁回南韩,然后本船就完成了最后一段航程,接下来,我们打道回府!
哥们的私自下船,等于是断了我们的后路,可以预见的是回国后,我们几个人都会受到公司的惩戒,换言之我们若回国了,更无机会再次出航!其他几位兄弟虽然心里冒火,但也没有办法,只能稍安勿躁暂且冷静,虽然大副说不让我们在下一个港口上岸,但我们另外几个没有做错什么,凭什么不让我们几个上岸?
九三年一月十号,天蒙蒙亮,天空还飘着几朵雪花,我们的船驶入了罗德岛普罗维登斯港区,沿岸山坡上的民居和风景,至今依旧像一张明信片嵌在我的脑海里,虽然有一点冷,但我们的心是火热的!
当天是星期六,兄弟们几个决定星期日走人,去他娘的!
因为是星期六,靠了码头我们就可以休息可以自由活动,我们想上岸游玩,可大副已经明言绝不让我们上岸,但我们不信邪,我们几个一起来到大副办公室请示上岸,大副看来是余怒未消,一口拒绝,大家都不说话,我死死盯着大副,足足盯了他一分多钟,结果这货被我盯笑了,扑哧一声同意了我们上岸的请求!
兄弟们欢呼雀跃地下了船,打了一辆出租车,哪儿也没去,直奔火车站!
未完待续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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